是这样,有一箩筐的怪话讲,因此大家都认为他与公主不和。
晋援也觉得葛风裁有些烦人,但并没有到讨厌的地步。葛风裁虽然说话不好听,但对祂也没有特别针对为难——但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眼里就不是这样了。晋援病中收到不少珍贵药材,堆满了五个库房。后来祂病愈苏醒,在清点册目表长长的名单中看见了葛风裁的名字。
他送了很多东西,前段时间也给晋援送过补品,因此晋援也没有觉得他刻意针对自己,可能他就是这样的性格,习惯了就好了。但他确实嘴上不饶人,一开口就让人感到心烦,故而两人常常打嘴仗。
葛风裁怒气冲冲地离开了。云露说:“别管他,咱们玩去。”
两人刚迈开腿,便听背后有声音传来:“公主,你来了。”
回头一看,一个打扮干练的月白染相女性笑眯眯地说:“公主来国子监也不和臣说一声,被旁人看到可要说臣怠慢公主了。”
云露吓得弯腰行了个大礼:“祭……祭酒好。”
融冰点了点头:“你好。云露,你又逃学了?”
云露战战兢兢:“不敢不敢,学生以后好好听课,不翻墙逃学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融冰看向一旁的晋援,“公主怎么来了?想来国子监感受一下学习的氛围吗?”
晋援说:“我来看看我的朋友们。”
融冰笑了。她看起来心情很不错,“有时间的话,公主来听听臣的课吧。不过,臣大抵没有太傅那般风趣,不知道能不能入公主的眼。”
她容貌端正,身上的气质并不锐利,也不柔和,像一汪平静的水,看不透到底有多深。衣着紫色官服,金玉腰带上挂着御史台的令牌,融冰作为御史大夫,在燕暮卸任国子监祭酒后兼任这一职务,掌管教诸生。
和晋援寒暄几句后,融冰便告辞了。大气都不敢出的云露站在一边抚着胸口心有余悸:“吓死我了,幸好祭酒今天心情好,不然我就又要抄书了。”
话音刚落,融冰的声音便远远地飘过来:“云露,你过来一下。”
云露苦着脸,垂头丧气地过去了。
夏夜的凉风吹过,晋援听见树荫中蝉的鸣叫,天渐渐地黑了下去。祂没有回寝宫,而是独自一人在宫城中游荡,梨阿苹阿都没有跟从,这是祂自己的意思。晋援想在这晚见一个人。
天上夜星闪烁,偌大的御花园中没有旁人,沉寂像乌云一般铺开,盖住了广阔的宫城。长明宫灯中发出朦胧红光,如同一簇簇将要燃尽的火种,晋援踩在青石小阶上,看见宫灯下照耀着的几株花草,被火光染成黯淡的红色。祂继续往前走,夜风拂过祂束成低矮发辫的长发,和闪动的、微小羽翼般的睫毛。
祂的身形在风中被勾勒出来,显得格外纤细,纯洁无瑕的年轻肉体被衣裙包裹,像一只鹿,一只蝴蝶,也像一只新生的羔羊。腰上鹅黄丝绦飞舞着,一阵风吹过,祂有些松散的发带被刮下,晃晃悠悠地顺着空中的流动远去了。晋援忙拢住长发,这时,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祂眼前,鸦——也就是祂的影卫,单膝跪地为祂呈上那条白色的丝绸发带。
祂的发带末端挂了两只极细巧的铃铛,质地轻盈,几乎没有重量,像轻捷的羽。缠在发上随着动作发出钉铃之声,晋援很喜欢。祂没有从鸦手中接过发带,而是要让他为自己编发。鸦似乎有些迟疑,但没有拒绝,站在晋援身后为祂梳理长发。
鸦的手在编发方面并不很灵巧,可能因为他并不常做这种工作,指尖冰凉触感划过祂的发与头皮,在夜晚的潮湿中,鸦将那条发带系上,说:“好了。”
晋援并不能看见自己如今的发型,但应该不会太差。祂说:“鸦——这是你的代号吗?”
黑发黑衣的青年回答道:“是。”
“那你的真名叫什么?”
“我没有名字。”他说,“鸦就是我的名字。”
鸦不是个健谈的人,通常状态下都比较寡言,并不露面,影子一样跟随着晋援。这还是晋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自己的影卫。青年高挑修长,被帘发遮住的眼睛像是紫色晶石,薄唇透着淡然的血色,他像是一把锋利的刀,但这刀没有出鞘,甚至感知不到他的存在。
宫灯照出他的影子,他的面目在明灭烛火下忽隐忽现,漆黑长发飘动着,如同乌鸦的羽毛。晋援忽然想到每日都会出现在窗边的宝石,有时候,那里面会参杂着几根泛着斑斓色彩的黑色鸟羽。
他耳上的坠子折射出转瞬即逝的光彩,和他一起隐入了黑夜中。
黑风呼啸中明月高悬,淹没了地面一切的景观。漆黑月光黯沉地直射下去,看不见破败野草,只有燃烧的火焰腾起,在黑中晃出摇曳的风声,如同婴儿凄厉的啼哭。
七月十五这一天,似乎被一片看不见的阴霾笼罩,鎏都内潮湿沉闷,如爬满青苔的滑腻石阶,发霉生锈的气体塞入肺部,死气沉沉的街道上广而告之的招牌被店家收起,路边燃烧的香纸散发死寂的味道,像一簇簇坟中鬼火。
那香纸燃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