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理寺有些公务要过问谢寺卿。”谢景熙向来火眼金睛,当下见裴真如此,心中当即明白过来。大理寺的公务沉朝颜可没兴趣,她讪讪地“哦”了一声,裹着身上的披氅进殿去了。谢景熙领着裴真去了间连着回廊的偏室,房门一关,裴真便面色凝重地从袖子里摸出封呈文样的东西来。谢景熙蹙眉,眼神从呈文落到裴真脸上,又从裴真脸上扫回来。“刑部的呈文?”他疑惑,“可刑部的呈文怎么会在你这里?”“是方才……刑部派人送来的,说是大人若不看,等皇上返京,这呈文便就要交给皇上过目了。”谢景熙心中疑惑,但也隐约觉察出事情的不对劲。他沉默地取来呈文,展开。然而随着谢景熙的眼神一列列地扫过去,那两张持卷的手背上,青筋便愈显得狰狞起来。
须臾,他将那看完的呈文猛然一合,眼神凛冽地问裴真道:“来人让你带话了么?”裴真点头道:“让大人于日暮之前,前往慈恩寺。”“嗯。”谢景熙应了一声,沉默地卷着手中呈文,对裴真道:“昨夜大雨,山路难行,皇上和郡主想是会继续停留行宫。若是他们问起来,就说我先回京处理公务,务必将此事瞒到最后一刻。”“是。”裴真点头,抬头只见廊外的天空阴云密布。这场连绵不休的山雨,竟又漱漱地下了起来。雨水无休无止地打在房檐屋顶上,衬得香客散去后的空阔佛堂寂静,只有佛珠捻动的声音。带着潮气的风从门口探入,将堂上挨挨挤挤的长明灯吹得猛然一颤。“王仆射,”秦策扶剑而来,轻声禀到,“谢寺卿已在堂外候着了。”“嗒!”拨弄佛珠的手指停了,飘摇的烛火下,一双苍老却精悍的眼睛睁开,映出冷而犀利的光。须臾,一抹暗影踏雨而来,堂上烛火颤动,身后的门被合上。谢景熙垂眸,目光落在王瑀手中的那串佛珠,眼底不禁闪过一丝嘲意。“坐。”王瑀吩咐,不曾抬头。谢景熙倒也坦然,撩袍便在王瑀对面坐了。两人各自沉默,王瑀从身边取来煮好的茶,开口道:“实则今日之约,老夫心中并未有多少把握谢寺卿会来的。”他将手里茶盏递给谢景熙道:“可还好,谢寺卿虽深藏不露,但却是个孝子。又或者,老夫更该称赞的,是一句知恩图报?”杯底碰到桌面发出一声轻响,谢景熙扫了眼王瑀递来的茶,没接。“最好的紫笋,”王瑀笑了笑,低头又给自己斟满,“谢寺卿不尝尝?”谢景熙只问:“王仆射今日约谢某来,就是为了品茶的?”“那倒不是。”王瑀答得坦然,“老夫是想请教谢寺卿一个问题,毕竟刑狱之上,老夫外行。”他说话慢条斯理,低头吹着盏里的茶沫子道:“刑部的呈文谢寺卿看了吧?令堂不知怎的,派人送走了借住在我府上的故人之女,其中一人还与清河崔氏有婚约的。这按《大周律》,若掠良民,轻者可徒叁年,重者则可判绞刑,老夫说的可对么?”谢景熙眸色微凛,直入正题道:“王仆射不如直接告诉谢某,想要什么。”王瑀一怔,继而大笑出声。他放下手中茶盏,扶膝道:“魏梁、陈之仲、蒙赫……哦!还有我那个枉死的儿子,已经去了这么多人,谢寺卿居然问老夫想要什么?”王瑀笑得前仰后合,半晌才看着谢景熙道:“若老夫说想要活下来,想要谢寺卿放过我,谢寺卿肯吗?”话落,堂上恢复了那种阴沉的寂静。屋外的雨还在张牙舞爪地下着,在地砖上溅起一层白白的水雾。王瑀情绪激动,这袭话一收,反而衬得堂上格外寂寂,有一种隔生隔死的苍凉。谢景熙微怔,只问:“所以王仆射认为,我是那个幕后凶手?”“不是么?”王瑀反问:“朝堂之中除了谢寺卿你,谁还在有动机的同时,拥有如此的手段和人脉?”烛火莹跃之中,谢景熙决定将计就计,从王瑀口中套取当年的真相。思及此,他抬头攫住王瑀的双眼,头一次,允许自己将心中压抑的怨恨全然展露。“王仆射想活,被困受降城的五万啸北军难道不想么?王仆射想要人放过,受降城被屠的十万百姓,难道不想么?可是呢?王仆射放过他们了么?”王瑀不语,半晌才落寞地道了句,“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。杀你萧家的是势,不是我。我也只是顺势而为,别无选择。”苍老的眼珠泛着微黄,他在阴雨和烛火下注视着谢景熙道:“所以今日,杀你的也不是我,是命,是这天地间弱肉强食的道。”话落,王瑀令人取来一个瓷瓶,搁在谢景熙手边。“蒙赫死了,我手上最大的底牌已经被抽掉了。”王瑀说得慢条斯理,“朝堂争斗向来如此,你将我逼至绝路,我亦只能殊死相搏。”一张长长的认罪书在谢景熙面前铺开,里面列出了从魏梁到蒙赫之死的全部罪状,也陈述了谢景熙从萧家子变成谢家子,隐藏身份,伺机复仇的作案动机。王瑀伸手一延,对谢景熙道:“谢寺卿,请吧。”谢景熙哂了一声,只问:“事到如今,那王仆射可以告诉谢某,赵竖一案,是因为陈之仲用受降城一事威胁了王仆射么?”王瑀怔了怔,并不反驳,“陈之仲这个小人,当年若不是有我提拔,如何能从一个九品录事,摇身一变,成了那受降城的别驾?而他却恩将仇报,多次用受降城一事要挟于我……”“所以当年受降城沦陷,是因为有人趁得守军疲倦,偷偷开了城门。而那人,就是陈之仲。”王瑀没有否认,只笑叹到,“早知老夫便不让温良去送这密函了。他就是因此对萧家内疚,才